纵此成灰 (上)
文/瞳遥
【1】
穆惜刚打开窗户,夜风就温柔地闯入了屋子。
现在是晚上9点20分,C城正沉浸于庞大的墨色,此时的这座城市隐去了白天时那现代化而又稳重的外表,霓虹灯交错着闪烁在夜中。
对面是一个商务酒吧,白天总是紧闭着门,威严而神秘,但每到傍晚7点,紫色小灯所组成的“Clever Loser”便开始高调地吸引着“成功的商人”们,几名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姑娘叉腰站在门口,脸上总是一成不变的虚伪而讨好的媚笑,虽声明是商务酒吧,但那掩盖不掉的烟雾酒精和欲望却着实地出卖了它。
“Clever Loser”的右边一点是一座高层写字楼,早晨9点,许多穿着整齐干净,眼神疲惫的人会急匆匆地走入这里,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之中,为生活、为家庭、为未来奔波。到了晚上还会有许多灯亮着,望着那透出光芒的窗子甚至可以想象到加班的员工坐在摞满文件的办公桌前对着幽幽的萤屏咔咔打字的样子。穆惜听说这个写字楼的经理还经常在暗中做些什么“了不起”的交易,总之就是高风险但是超高利润的吧。说不定就是触犯到法律的,所以穆惜放弃了要到这里工作的想法。
“惜惜,睡吧。”身后,穆惜的妈妈打开门走了进来,“这座楼离咱家近,努力工作的话赚的可不少。”说着,她指了指那座写字楼。
“嗯,妈,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听人们说了些小道消息,好像不怎么合适。”
“行,行,妈不着急,做什么工作要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早点睡。”
“晚安,妈。”
门关上了,穆惜独自倚在窗边。
搬到这里刚刚一个星期,之前曾和妈妈辗转过许多城市,最终才决定租下这间位于C城的小屋,作为未来买下房子前的临时住所,而近些年打工攒下的钱却最多只再支付两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找到新的工作是迫在眉睫的事。
【2】
穆惜,24岁,与母亲相依为命,父亲早在她出生一个月之后就去世了,那时候小穆惜还没有取名字,她们一家住在一个叫做落平县的小乡村里。某天夜晚突发洪涝,河里的水暴涨,几乎淹没了这个小小的乡村,那晚穆惜的父亲正巧还没有入睡,在水刚刚开始蔓延进屋内的时候就把妻子和他和小小的女儿救了出去,趟过已及膝盖的大水,送到了远处的山上,然后嘱咐了几句,便投入到村内临时组织的救援战线之中。
你爸他就是个老好人儿。
母亲经常对穆惜这样说。
洪涝发生的那天晚上,穆惜的母亲紧紧地抱着女儿,一夜未眠。
第二天,村长把村民们集结到一起统计人数,母亲用手掌捂住了小穆惜的眼睛,以防让她看到那些还未被白布盖住的死去的人们。
孩子还纯净如一尘不染的白纸,怎能让她太早就看到这世上与美好对立的存在。
穆惜的母亲宋瑾在人群里扫视着,却迟迟没有见到挂在她心尖儿上的那个男人。
我家男人呢
他…他呀…节哀。
你胡说!穆垒肯定还活着。
唉,昨天我亲眼看见他被大河给冲走了,下游的人发现了不少沿途被石头刮得认不出来的尸体…
穆垒,穆垒,你说你还要回来的,我在等呢,你又在哪儿呢,真的抛下我了么。
那一天,29岁的宋瑾哭干了眼泪,觉得天都塌了。
后来被毁掉的落平县开始重建了,宋瑾却一个人带着她小小的孩子进城去谋求生路了。
【3】
运气还是一样的差,今天刚刚递上一份简历就被对方以“毫无此类工作经验,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人”为理由无情地拒绝了。
没有工作经验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人,那位被通知在家等电话的姑娘不也是吗,只不过人家是有着众人艳羡的S型曲线,就让那个男人看红了眼睛。
又不是挑模特,男人还真的都是一路货色,穆惜嗤之以鼻。
她也是曾经有过一个男友的,那年她18,对方比她大3岁,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穆惜挺保守,在一起3个月了,拥抱的时候还会脸红,总是一脸羞涩地说:“反正以后什么都是你的。”他总是一脸温柔,像是能挤出水。
那时候他们的工资都是合在一起用。
钱总是花的特别快。
“诶,怎么这刚半个月就剩这么点儿了。”穆惜一边数钱一边问。
“ 哦,前几天跟人打架了,去医院看了看。”
“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穆惜扑了过来,在他身上检查来检查去。
“哎呀没事了。”他眸里分明有一丝厌烦。
“我不想你受伤,你疼我心疼。”穆惜眼里泛起一层水雾。
他向前探头,满是戏谑地看着她的眼睛,“让我亲一下就好了。”
穆惜一把推开他:“想得美!”
下个月,两人手头的钱缓和了,穆惜给母亲买了件毛衣,母亲高兴地合不拢嘴,她还给他买了一副手套。
喜欢吗,她问。
还行,下回别再买灰色,不好看。
哦。
再一个月,穆惜数钱的时候捏了把汗,也许自己又要节衣缩食了。
“钱怎么又这么快就花了。”
“我不是买了块表嘛,瞎操心!”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又吃不了早餐了,而且我妈的关节炎犯了我得给她买喷雾。”
“跟我借啊。”
“ 借?你用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说借?你戴着的那块破表值得了几个钱!你别骗我了!”
“我骗你什么了!烦不烦?我没空和你吵!”
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温柔地包容她所有任性的人了。
“分手吧。”穆惜轻轻说。
“不,别,小惜我离不开你。”听闻这句话,他立马收敛了那副厌烦表情,转换为可怜兮兮的痛苦模样,这种转变让穆惜止不住地恶心。
“你是离不开我赚的钱去养那个女人吧。”
其实她那天去商场买毛衣的时候看见他了,只不过他怀里是另一个女孩,一头染成栗色的卷发,穿着粉色加厚卫衣,手上提着购物袋,表情幸福。
那女孩给他挑了一副黑色的手套,他乐开了花,吻了她的脸颊和嘴唇。
穆惜躲在角落里,脑袋像是被八爪章鱼吸附一般地难过,伴随着眼泪落地,她在这寒冷的冬季里缓缓长吁出白色的水汽。
零下4度的冷空气,冷冻了这小城,也让她的心镀了一层冰。
而几天后她也买了一副手套送他,灰色的。
她记得刚交往的时候她送了他一个浅灰色的手机壳,他说喜欢喜欢真喜欢。
而现在他说了一句不好看,就把它丢在一旁,换上了那个女孩给他买的手套。
而昨天的事情彻底让穆惜绝望了。
她又看见他和她了,两个人粘在一起挽着手走进酒店里。
穆惜就这么躲树后边等着。一个小时之后他俩出来了,女孩一脸潮红还未褪去,他略带疲惫地搂着她。
穆惜感觉她的心像是被绑了一块儿石头,然后狠狠地丢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自从说了分手,穆惜就带着母亲离开了那座城,没有再回去。
穆惜问母亲 ,这世上男人是不是一个德行。
母亲望着摆在橱柜里的一小盒土说,不是,不是。
〔未完待续〕